一苇

好好讲故事❤️

【祥林】宫阙(16)

ooc 架空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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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帖药下去,大林的热倒是退了,只是比之前还要糊涂了,身子也弱,连之前坐在石阶上望着院子也不能够,只要扑到一点儿风,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他没什么精力,却也听话,大殿也不再出了。外面的秋风一日凉似一日,落下几多萧索秋叶,宫墙上积年的瓦片也覆上寒霜。栖梧宫早早燃起炭盆,也许是大林的病,太后派人往栖梧宫来的次数要多一些。


他望着太后赏赐的那堆东西出神,过了一会儿,拿起匹锦缎来玩儿,围在腰上当裙子,在大殿里转圈儿,“裙摆”险些被炭盆燎到,宫娥有时候管他,有时候也不太管,只是看着他别让他出危险。他围着“裙子”,将整个身子藏在床帷后面,只留出一双眼去瞄宫中的人,怯生生地,那神情确实像个女儿家。


牙箸拿不稳,汤匙倒是可以,却是握在手里的。宫人们无法,只能轮流执了牙箸去喂他。衣裳也不会穿了,分不清左右,不会系带子,常常自己就把衣带解开,松松垮垮地露出中衣,在大殿里走走停停,长长的衣袍拖在地上,有时候自己会把自己绊倒。


入了冬下过第一场雪,太后乘着轿撵来过一次,他没穿鞋,刬着袜子,拿九连环当簪子使,头发原本是被宫人梳起来的,却被他都拽下去,披散下来。


“这像什么样子!”太后一双凤眼全是不满,她也没想到昔日的大殿下会变成这副样子,遂训斥起宫人来,“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大林吓了一跳,缩着肩膀,去找宫人,可这大殿里跪下去一片,他没法躲在谁的背后。又或者很久之前,他记得,总有个宽厚肩膀可以为他遮挡的。


他只好刬袜跑到百宝阁后面,走的太急,百宝阁被他撞了一下,上头的一对紫金梅瓶掉下来,碎了一个,被呵斥了一句“别碰”!


他打着哆嗦,站在原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怎么衣服也穿成这个样子!”太后上前蹲下,去替他整理衣裳,他呆怔地站在那儿,离他最近的一个小黄门提醒他道:“这是太后娘娘。”


太后......母后?他分不清称谓,只听见都有一个“后”字。且眼前的女人衣饰华贵,给他整理衣裳,甚至还抹起眼泪来,嘴里喊他“皇儿”,说他,“皇儿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她为什么哭?是怪他把瓶子打碎了吗?他越发不敢上前,低下头,两只手不住地捻着衣角。一旁的宫娥回禀:“娘娘,大殿下一直都念叨着您,经常想您。”


大林确实总想去找“母后”,但并不是一个人。


“可怜的孩子!”太后说道,将大林拥在怀里。大林小小挣扎了一下,被太后的护甲和手镯硌到,且太后身上的熏香味儿很浓,他不喜欢。


他挣脱开,哭喊起来:“你不是母后,你不是母后!我不认识你......”


当着这样多的宫人的面,太后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起来,她身边伺候的女官和侍女虽看着毕恭毕敬,然而那轻蔑的眼神却已藏不住。一想到大殿下已然痴傻,常人哪会同傻子较劲?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这一嚷,坏了太后的兴致,浩浩荡荡的宫人侍女又都离开了栖梧宫。


大林脸上还留着泪珠儿,用袖子擦了去,宫娥上前喂他喝水,替他拿帕子擦去泪痕,说道:“殿下,您应该撒个娇儿,喊她几声母后的,这样她才能垂怜您,不然您可怎么过活啊!”


大林眨了眨眼睛,他听不懂宫娥的话,但他知道因为他,宫娥有些不太开心,他把宫娥的帕子拿过来玩,边玩边说道:“姐姐别难过了,别难过了,他们走了,让小福子哥哥把门锁好,不叫他们进来。”


小福子确实去给宫门落锁了,咔嚓一声,云京的第二场雪应声而下,慢悠悠,飘飘荡荡,落入深厚沉重的宫墙里,再不言声。


35


云京城的冬天,一连几日都昏昏暗暗的,雪下的断续,天上的云连成一片,像是白蜡烛烧融之后凝固的蜡泪,掺杂着灰烬,变得混混沌沌,不见天光。


到了冬月里,一年的末尾,朝中要更忙碌些,小皇帝天天被叫起来上朝,小小的孩子禁不住困倦,用早膳都能打起盹儿,大多还是被小黄门抱去龙椅上的。他年纪尚幼,还未亲政,坐在那儿不过也就是个象征。朝臣们朝拜的不过是那张椅子,而那张椅子上坐的是谁,这会儿倒是不太重要。上了折子请的也是太后和二位监国的示下。


于太师虽然也在监国一位,然并没有王萧那般在朝中时时发声,显得比之前还要沉默寡言。下了朝若无召,也不在渡鹤门内流连,回府的时间都比往日要早些。


于家早在前朝便在云京生活,故府邸便是祖宅。于太师下朝回府,但他的两位公子却不能时时回家,他们在宫中做小皇帝的伴读,一月中有半月都是住在宫中的。


每逢旬日休沐,于家的两位少爷才回府歇息,大少爷云霆十一二岁,早早知礼懂事,小少爷云田却和小皇帝是一般年纪,在宫内时时依赖兄长,每旬才回一次家,对这样小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正至旬日,于太师踏入府中的时候便有下人迎上来,道:“老爷,两位少爷回府了。”他点点头,正要踱步走入花厅中,就见一旁的下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瞥了下人一眼,问道。还没等下人回答,花厅里先传出家妻的声音:“......就算是伴读,也没有这般对待的!田儿莫怕,为娘去跟你爹说,让他好好跟圣上,太后娘娘去讲,这算是怎么回事!”


于太师一听这话,心下猜着七八分,才进花厅,果然妻子向他抱怨起宫学中的先生惩罚儿子的事情来。妻子一脸的不忿,就差要拿着牌子入宫告状了,道:“田儿还这么小,被打坏了可怎么好!”


自己膝下唯有两子,虽然平日里待他们严厉,但也宝贝似的心疼。一听这话,于太师心里一紧,再去看小儿子,幼子缩在妻子怀里抽噎,手掌心明显红了一片。


不知怎的,他反倒松了口气,只是打手掌心还好,缓和着语气安慰了妻子几句,又叫幼子别在哭了,都是进学的学生了,哪能动不动就往母亲怀里钻的呢?


妻子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他也无法,只是径直回了书房,却叫人将长子喊来。


于府的书房修葺的端方大气,阁窗明亮,即便此时外面仍是阴天,但仍有从院子里透来的雪光。云霆着一身丹青色的夹棉长袍,外头罩了件大毛领子的外衫,推门进来给父亲请安,才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却已有了书香世家子弟的风范。


于太师坐在书案之后,看到儿子进来,微微颔首,却没问他宫中的事情,只是唤他前来,叫他摊开手掌。


云霆有一丝羞赧,伸出手,不出所料,掌心的戒尺痕迹似几拢小山丘一般,红肿起来,估计握笔拿筷子都不会太方便。


“你也挨了训斥?怎的不和你母亲说?”


“孩儿愚钝,未能回答上先生的问题,被先生惩罚,这本就是丢脸的事儿。弟弟还小,却是为了我和先生起争执才被打了,都是孩儿的错。”云霆说道。


于太师深知自己这个长子,虽小小年纪,但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教养,不说课业比同龄人都要精进,品行为人再不会错的。在宫中出来受了罚究竟什么原因,他就算不用过问也能猜到大概。宫中那起人都是墙头草,小皇帝又是金尊玉贵的身份,云霆云田身为伴读,就算有他在朝中护持,也难免要受委屈。


“未必就是你的错处,有时认错是应该的,有时候认错只是场面话,不必妄自菲薄。”于太师说道,“云霆,可觉得委屈?”


云霆愣了一下,摇摇头,认真说道:“孩儿年幼,许多事情就算看到也不敢妄言,就算在宫中受罚或者受了冷落,总归都是小事儿,父亲不必担心。”


于太师笑了笑,他这个长子最合他心意,便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宫中虽然要行事小心,但你也要记住你和田儿是太师府上的公子,不必对谁都战战兢兢,该立起来的威信还是要有些。”


云霆应声,父子俩又闲聊几句,于太师才叫儿子回去。自己在书房思忖起来。


之前不觉得,这会儿却越发念起大殿下的为人品行来,于太师记得自己身为大林的先生,在宫中教导大林的那些日子里,男孩儿就算是功课未及,要被他或者先帝申饬,总是先一步要跪下请罚的,先帝那里规矩更严,阎鑫虽为侍读,但他年岁大些,就算受了这些申饬戒尺也不放在心上。且二人同在宫中读书日久,感情不比常人,当时太后娘娘忙着处理宫务,照顾小殿下,从不会过问大林学里的事儿。因此于太师是瞧着阎鑫和大林一天天情同手足的。


再将目光移回到身边,于太师不禁叹了口气,太后和王家定是不可能让小皇帝和云霆云田情同手足,且小皇帝尚未长大,性情不定,有了错处肯定都是他膝下两位公子的错。于太师有些后悔,或许当时不应该一时从权,应了太后的话,将两个孩子送去宫中。


但现在看来,朝中暗潮汹涌,许多事情都由不得他。


昭阳宫中,八角琉璃盏的灯光正明,太后放下笔,按了按眼睛,侍女便上前为她按揉放松,道:“天色晚了,娘娘还是早些安置吧。”


太后未有动作,仍是看着案上的书卷凝神,看书原本是可以让一个人沉下心的。但这些日子,任凭是谁都沉不下心,于太师看似要在朝中装隐形人,但也不安生,又上表为大殿下请封,说什么殿下病弱,应该寻一山清水秀之地好好养病,不如早些就藩。


他还想着大殿下的病会被治好吗?再力挽狂澜他一派的颓势?太后不由得冷笑,她原本是想做个母仪天下的贤良太后,以后写入青史留下的也是贤名,但她已然无法了,她的母族,她背后的王家,王萧王蔷,甚至是她唯一的幼子,已经一步步将她推到与栖梧宫对立的局面了。这样看来,于太师也不想再装下去,似乎要表明他就是大殿下一派的人。


好吃好喝供养着好不够嘛?怎么一个个都要烦心!太后有些气郁,放下笔起身,却忘记身后的侍女再替她按揉头部。乍然起身,让那女使有似慌乱,一时不察手肘碰到桌边茶盏,把盖子碰到地上,摔个粉碎。


宫女忙跪在地上认罪,哆哆嗦嗦地,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怎的,那瘦弱女使竟会让她想起那晚的大林。


她只扫过眼风,没叫起,转身绕开女使离开书案,宫女在那一地的碎瓷片旁跪着,也不敢有什么动静。


好像那天在栖梧宫,大林也碰碎了一个梅瓶。


太后皱着眉头,目光停在小几上供着数枝梅花的瓷瓶上,又闭上眼睛,神情不耐。


若是听于太师的,把人送出去却不好管辖,但若是留在宫中,于她而言,始终是个心结。


更狠戾的话她只想过一瞬,自小贤良淑德的家教让她不会对继子有如此恶言。


她原本想的是,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于太师上表为大殿下请封后不久,御史台栾大人等纷纷上表,甚至还要更详细一点,还有建议给大殿下哪里作为封地的,一时间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有了藩王的身份总比在宫中做个无名无份的殿下要好,只是折子上的当事人浑然不觉,还是天天嘻嘻哈哈围着宫娥叫姐姐,缠着小黄门叫哥哥,让他们陪他捉迷藏。


若是阎家兄弟还在该多好。于太师站在大政殿上,望着周围的赤色朝服,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们。眼睛习惯性地朝旁边看去,又马上转了过来。


是了,那里早没有无论朝中多喧嚣,无论皇帝又下了什么旨意,都脊背挺直,站姿规矩的阎森了。那儿现在没有人,往侧面前一点是王萧,不知是无意还是私心,王萧要比于太师的站位还要靠前一点。


同时,王氏一脉的官员也在慷慨激昂地陈词:“如今大殿下重病,身体羸弱,怎能舟车劳顿?就藩万万不可。”


一连几位官员说罢,都是不同意大林封王就藩的,王萧有些得意地瞥了于太师一眼,装模作样地朝御前行礼,道:“还请陛下,太后娘娘定夺。”


陛下仍是不多言的,小皇帝还年幼,太后不许他在朝会上讲话,只见屏风之后有个女声响起,道:“哀家亦认为如此,待大殿下病愈,再做打算。”


于太师无意再争辩,总归方法有许多,此条路不同,再想别的方法,但无论如何,他都想尽力把大林送出宫。


可王萧显然猜中他的打算,开口说道:“禀娘娘,微臣有一要事上奏,兹事体大,于朝中不好诉说,遂恳请娘娘下朝后听臣一言。”


于太师不知道王萧又起了什么心思,但明显这件事太后不知,屏风后静了半晌,才有一句:“准。”


王萧此举反而引起朝中众臣议论,下朝之后,果然众说纷纭,怎样的猜测都有。


也许是王家在背后推波助澜,王萧叫人故意在坊间放出风声,不出几日,云京上至庙堂紫台,下至茶楼酒肆,都知道那日监国大人要上奏给太后娘娘的是一件怎样的要事了。


那奏折中言,宫中积年老仆曾云,大殿下并非先帝之子,疑是元后从坊间抱来的孩子。又将桩桩件件陈年往事列的清楚,甚至听说还找了被贬到浣衣局的老宫人作证。


此言一流传开,立马成为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谈资,连茶馆里说书先生的“狸猫换太子”都改了好几版,借着那话本里的故事,惟妙惟肖地讲出来。


先帝早已殡天,无人可证,想出此法之人,着实“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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