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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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林】野火(17)

ooc 架空民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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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腊月里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乡下的冬较城里的冬要更冷些,穿着大毛的斗篷,风仍往脖子里钻。郭麒麟打开一小道院门,看着烧饼把两捆柴挑到院子里,又去凿水缸里的坚冰。


庄子里囤了许多粮食,地窖一打开,里面码放整齐的菜蔬足够度过地里青黄不接的日子。郭麒麟不知道阎鹤祥是什么时候让人预备起来的,也许早在去年他们到乡下住的时候,也许是他第一次同哥哥讲要未雨绸缪的时候。


阎鹤祥什么都不跟他说,当年出国也是,临到出发前才对他讲,似乎一夜醒来就做了那么草率的决定,现在送他到乡下也是。说白了阎鹤祥这人有点自视甚高,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就愿意擅自插手他的决定,清高且自以为是,郭麒麟想起来就想把那封信拿出来烧掉,但靠近火盆的时候又不甘心。


他总得见到他,把这一张纸的破玩意摔到他脸上去才是,告诉他自己是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而不是他的附属品一类的,他既然把他当作爱人,他就应该尊重他的想法,而不是找尽理由去满足自己所谓的“两全其美”,实则在郭麒麟看来阎鹤祥这种“赴死”的决定无论做了多少解释,仍是自私的一意孤行。


各家各户的门窗都关的极严,村子里成立了民兵队不定时巡逻,用的也就是镰刀锄头一些农具,烧饼时常会来院子里看看,或送柴禾或帮忙烧火,出门的时候郭麒麟向他道谢,他说道:“大少爷在城中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一冬虽然城内外都不好过,但请小少爷放心,大洋国的军队在省城和国军僵持不下,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咱们这儿来。”


“谁担心他?”阎鹤祥自己都自称负心人,郭麒麟想从那张信纸上替他找理由都无法。大林笑笑绕开关于哥哥的话题,只是烧饼每会来总是若有若无说上两句,大多是宽心的话,虽然宽不了郭麒麟的心,但大林总会原封不动把那话再同阎太太说一遍,私以为阎鹤祥那封信的落款“负心人”还不够,叫阎太太这么大年纪还要担心儿子,该再加一个“不孝子”才是。


晚晌的时候安安在炕上玩儿,大林倒了热水端进来给他洗脚,门没关严,刚放下木盆的时候来了一股风将门摔出很大声,连带着外间的烛火瞬间被吹熄。他吓了一跳,起身将门关严,再找洋火重新将烛灯点亮,一只手半拢着火苗,待它不再跳跃了才想起里间放到地上的洗脚水,想起来安安还在炕上,里间却静悄悄没声,他心里一沉,生怕孩子玩着玩着出什么事情。


掀开门帘走进去看到安安老老实实坐在炕上等着他,一双黑曜石般眼睛朝他看过来,大林心里一软,继而松了口气。


来到乡下之后安安的哭声明显减少,庄子里本来就没有几间屋子,郭麒麟和安安睡一间,小宝乖到早晨醒的早了,一个人能安安静静在他旁边自己玩,也不吵他,不像是个两三岁的孩子。


大林搬了小杌子抱安安下床洗脚,脱掉小宝的小袜子把小脚丫踩进水里,自己的手也习惯性在水里搅了搅,目光却是放空的,看着像是想着事情,实则什么也没想。


最近心不在焉的时候更多,郭麒麟缓过神的时候是安安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他和阎鹤祥时常这么摸一摸安安,小孩子学谁像谁,他对孩子笑了一下,安安却喊了一声:“爸爸。”


爸爸是安安对阎鹤祥的称呼,留洋回来的人都愿意教孩子喊“爸爸”而不是旧时的称呼,郭麒麟就问他:“安安想爸爸了吗?”


安安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大林,说道:“爹爹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大林不知道孩子从哪瞧出来他在生气,他明明没向任何人表露过,安安才不到三岁的年纪。


“有,爹爹不提爸爸,就是生气了。”


“他又不在,我提他做什么?”人小鬼大,郭麒麟笑着点了点安安的小鼻尖,谁知安安说道:“你在想他。”


安安正值说话几个人称转换不清的时候,这句话的却说的清楚。郭麒麟愣了一下,去拿旁边的擦脚毛巾,水盆里就起了涟漪。


“爹爹不哭。”安安有点慌了,把小脚从一下子水盆里拔出来,湿漉漉落了满地的水,说道,“水不凉呢。”


小孩子或许会说点故作成熟的话,但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哭,以为全世界哭泣的理由都和他一样,挨饿受冻害怕,不舒服和撒娇。


其实也差不多,大人只是善于掩饰自己的不舒服而已。


那水早就凉了,比往常凉的要快些,郭麒麟一开始手放在里面试温的时候心思不在,只是安安受了水的凉不出声罢了。


“我没哭。”郭麒麟仰头眨了眨眼睛,帮安安擦了脚,再把他抱回床上去,端着水出门倒掉。水泼到院里,将地上覆盖的雪打散,留下一道深痕。


民兵队巡逻早过了阎家的庄子,田埂冻的硬实,踩过去根本留不下脚印,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远远的一行火把攒成的光,像是天上的星子丢了什么下来,没着没落。


32


开春的第一场雨全村的人都没看到,所有人都藏在各自家中的地窖或者事先找好的藏匿处里。待民兵队说警戒接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土地有了不同于冰雪融水的潮意,郭麒麟把安安从水缸后面抱出来,安安踩着软软的小鞋子在院子里撒欢儿,去嗅空气里的泥土味儿,揪了墙角出刚结花骨朵的野花给大林,让他找个瓶子灌上水养起来。


水缸后面是大林给安安布置的一个小窝儿,用秸秆和稻草撑起来的狭窄空隙,上头盖了厚厚的细柴禾,大林在里面放了安安喜欢的玩具和小水壶,还有麦芽糖和大米饼。


他告诉安安这是个捉迷藏的游戏,等安安数到一百的时候他就会来找他,除此之外不许出来。安安还不到能顺利数下一百个数的年纪,大林也没教过他数到一百,出了二十安安就数不清楚,来来回回绕圈子。


平常就算没有警报安安也愿意钻进去玩,到吃饭的时候找不见人,大林就直接去那个小窝,十有八九安安都在那里。


大人们正常是躲在地窖里的,阎太太身子不好,又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没经过这个苦,三寸小脚下地窖爬梯子都不好爬,故民兵队第一回发警报的时候全家人还战战兢兢先把老太太往地窖里藏。后几回警报发的多了,人不免就懈怠了,阎太太不肯再去那地窖里,就算郭麒麟要背她她也不愿意。


“你们去吧,你们去吧,”阎太太说道,“要真是来了兵,也是我的命。”


大林劝不动,但每次警报响起的时候安顿好安安,转头先冲到屋子里去背她,她不愿意走,李嬷嬷也不肯离开,三个人就都在屋子的一角屏息凝神,仿佛呼吸小一些就能掩人耳目似的。


大林入冬那会儿发狠地想,要是他死在哥哥前面,阎鹤祥会不会后悔,如果那样的话,他倒是希望阎鹤祥能看到他的尸首——如果他还有尸首在的话,据说人生前有怨气,死后就会变成厉鬼,他要是成了鬼,就去附阎鹤祥的身,看看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也叫他活着也不安生,死了也要纠缠他。


这个想法过了一个冬天就变得消失殆尽,换成如果他先死最好不让哥哥知道,以为他还活着,或者就算知道他死了也找不到他的尸首,让阎鹤祥愧疚一辈子去。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已经三四天没有警报声,原来一天能有两回,时不时上空还能看到战斗机飞过。安安原来最怕这个声响,后来他也习惯了,就算天上落炸弹,只要郭麒麟不把他塞进水缸后头,他仍能在炕上自顾自玩的不亦乐乎。


昨夜里刚下过雨,院里的草芽的青色要更葱茏些,郭麒麟走下石阶的时候布鞋沾了点叶片上的水珠,天气甚好,薄云遮日,澄碧晴空。


院门的敲响声不剧烈,有条有理文质彬彬,郭麒麟就要推开的时候顿了一下,他记得烧饼叮嘱过他,最近也并不太平。


门外有些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显得焦灼,但敲门声仍是不紧不慢的,他辨不清外面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却又被敲门声弄的心里发慌,高声问了一句:“是谁?”


“城里头来的,有阎爷的信要我带来。”


确实好久没有城里来的消息,烧饼也不知道城内的情况怎样,郭麒麟心里一动,伸手推开门。


门口是明晃晃刺刀,谄媚赔笑的长衫领路人和操着一口半生不熟汉语的大洋国士兵。


村子里静悄悄的,郭麒麟才发现这静悄悄里透着一片死寂。


他早该想到的,村人都叫哥哥“大少爷”,鲜少有“阎爷”这个称呼。


郭麒麟是一身庄稼人的短打,敲开他院门的领路人是一袭长衫装成个读书人的样子。可两个人对面站着,不难瞧出就算郭麒麟一身的粗布短衣,可那通身的气质就不像是寻常庄户人家养出来的,白皙的皮相让那长衫身后的几个大洋国士兵喉咙微微一动,低头交换着听不懂的话。


那领路人郭麒麟见过,那人现在一身簇新长衫,昨天以前还是民兵队里的短衣帮,是和烧饼他们一起巡逻的人。


那人一脸兴奋地指着他对那几个大洋国士兵说道:“他们家的男人回来过,我见过,说是在城里教书,其实就是有钱人家的爷。你们把他抓去,肯定能把那老师找出来,我们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是不是钱?他们家有的是钱,而且那老师也不是好人,他总反对那个,对,就是反对那个共荣,村里都听他们家的,都听他们家的。”


说话声大了些,李嬷嬷闻声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门口一帮长枪刺刀的兵,一声惊呼压抑在口中。郭麒麟对她未不可闻地摇摇头,扫了一眼水缸,没理那个狗腿子,转身故作镇定地对士兵说道:“家里就只有我和嬷嬷两个人住,嬷嬷是个下人,你们把她带走也没什么用,我跟你们走,你们要是不放心,回头再来也不迟,左右你们已经包围了这儿,谁都逃不了吧。”


他说完这番话,才发现这群大洋国士兵还带了个翻译,那翻译上前对领头的人说了一通,那人点点头,两旁的人拿了刺刀抵着他,把他架走。


他走过田埂的时候,看到水田里稻菽青青却不见往日耕作的农人,低下头的时候余光瞥见田埂杂草里有丛极不相称的黑,像是人的头发。明明不缺雨水,可那土地却覆着红褐色的板结。


被押上车的时候,他想,他永远做不了哥哥那样的人,有那般的宏图大志,他也做不了那个带路的长衫汉奸,如果对他用刑的话,他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如果可以,他会请求那个用刑的人,让他的尸体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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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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