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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林】野火(19)

ooc 架空民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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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下了雨,屏息去听能从觥筹交错里辨出几分漓落雨音。


山城这地方天气和这儿的人的一样好直来直去,一连十几天晴就有一连十几天雨。从饭店窗子里能望见一角嘉陵江,雨丝从屋檐落下来像道串珠帘子,落进江里便瞧不清个数,连带那江水同天搅成昏黄一片,云早早随着雨也卷入大江里。


阎鹤祥发了会儿呆,直到有酒盅碰桌沿的声儿才把他唤醒,他亦下意识举杯加入其中,脸上客套笑容愈发妥帖,两年仍没习惯这边的口味,一桌子菜吃不了多少,山城话也没学来几样。山城人管他们这样从外地逃过来的叫“下江人”,要是没有下江人也开不起这样的馆子,一桌子的北方官话,酒喝多了脸红脖子粗就开始称兄道弟,把个饭店雇来的水灵灵本地小姑娘服务生吓得不轻,回家讲那帮下江人喝起酒来必得喝多,喝多像要吃人。


阎鹤祥他们这桌还好,半桌子读书人,另外半桌则是把这帮读书人找来提升提升自己品味的买办货商,个个端着架子从嘴里吐出几句半文不白的话,喝酒也是小口小口细酌。这地界,大碗喝酒倒是不太常见。


酒罢了又是茶,铜茶壶长嘴,小伙计来倒茶还得耍一二花样。阎鹤祥端起茶水瞧了一眼窗外,黑云翻墨犹遮山,桌上却谈性正浓,一位去过沪城的先生正大谈特谈租借区舞厅的旖旎色彩。


天黑下来他便心里着急,用喝茶掩饰脸上神情。早两年他外出公干应酬哪有这般顾虑,大林里里外外总能操持好一切——他又想起郭麒麟,自己在漏雨破屋夜半醒来为安安打扇,几度想起的都是林林。烛火摇曳就能想到林林赤脚下地去剪灯花,温吞吞烛光里见小少爷拿起剪刀那一副小心翼翼神情,待身旁安安梦中呓语才恍然那往常种种不过大梦一场。


烛光摇曳只是应了山城细雨,雨丝发斜不算,上面人家房屋比之他们家屋子短上一截,总之破破烂烂一栋宅子通身上下都在漏雨。看窗外天气,想来今晚又要在沿墙摆一路瓦罐。


“景俞可是乏了?”也许是皱眉神色叫旁人发现,坐在邻座的先生客气地问道,“我这几个朋友都颇为健谈,阎先生若是有事在身,我不会强留。”


这位先生便是把阎鹤祥带到这酒席之上的人,姓王,出身平津,家境殷实。不想一双儿女也学一口西南话,故找了阎鹤祥来当家庭教师,对他颇为欣赏。阎鹤祥现在的生计便是这个,住在公馆大宅的少爷小姐他教得,住在自己左近“抗战房”里落魄人家的小子姑娘他也教得。


王先生知道阎鹤祥心里挂念留在邻居家里照看的幼子,因此递话过来。阎鹤祥很是感激,说道:“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家里的孩子年纪太小,这雨又下得急,恐他一时不见我是要哭的。”


桌上的几位生意人就笑起来,其中一位说道:“难得有阎先生这样顾家的。我就不耐家里那位管束,在外三五日都懒得家去的。”


也有人问道:“不知阎先生家里内人是不是个爱交际的?我那口子偏爱打牌,改日倒可去我府里凑上一桌。”


“家妻在战中同我失散,已是两年有余。”


阎鹤祥说罢,见桌上登时沉寂下来,知是自己扫兴,倒更好脱身,说了几句无妨,便告罪离席。


走到门口时正是雨大之时,他一身灰色长衫倒是不怕,只担心脚下那双皮鞋,不是多好的料子,只是体面的东西不多,他又不再是当日云城那位衣食无忧的大少爷。


他在房檐下略站了站,想着待雨小些再走。外面仍像是白日般发闷,下着雨也不觉好些。半盏月影影绰绰留在暗色里,却像是泪滴到信笺上一抹湿晕。他又有些不耐,身后饭店自然是灯火通明的,背离他们入目皆是浑沌的雨,他心里在山城这样一个普通的雨夜却有些焦躁。


饭店门口不乏顾客,侍者低头弯腰领他们入席,客套恭维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的地方又显得极静,阎鹤祥的目光扫过他们,却愣了一下。


雨幕仿佛成了陪衬,那人一身挺括的黑西装,似要和雨夜融为一体,背影却是极熟悉的,后颈白皙,身量仿若比他记忆中高些......当日作别的时候郭麒麟也才十八,身量再长些也是有的。


他想走近些看看,长衫被迸溅来的雨水浸湿大半,雨幕里一切都朦朦胧胧分辨不清,抬脚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皮鞋。低洼处已经积水,他弯下腰脱了鞋子,赤着一双脚,起身时那个身影早已不见。


这又是幻象了,他想。自他们分别以后,听到相近的声音,看到相似的背影,他都会希望继而失望,这似乎和养家糊口一起成了他生活的常态。


时间不早,再不回家不行,他一手提着皮鞋,一手撑起雨伞,又往那个身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迈入深深雨色里。


36


窗外打起闪,紧跟着一声雷,门外吵吵嚷嚷的,雷的威力便没显现出来。


郭麒麟用食指敲了几下桌面,房中只亮了一盏灯,在这般的天气里显得格外阴沉。


“有烟没有?”他问道,还是少年人低沉温和的嗓音,身边的人却有些紧张,忙从裤兜里掏出盒烟,抽出来一根双手递了上去。


郭麒麟不常吸烟,学会之后吸烟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样一张温润脸庞也和吸烟不太搭配。他将烟衔在嘴里,接过洋火去擦火柴,洋火许是受潮,几下都没点着。


“啧。”他皱皱眉,眼中皆是不满,又试了几下起了火苗,烟头明明灭灭照着他的面容。他比两年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可能是眼睛——那双曾经稚拙澄澈的眸子现在如雨夜般沉沉,叫人猜不透心思。


“告诉平三儿他们,动手吧。”


“是,少爷。”


郭麒麟起身,手下先一步推门,他信步走了出去,在雨中掐灭了烟,将烟头扔进水坑里,转头看了一眼饭店。


还是那家饭店,他和阎鹤祥走了个前后脚。手下人不明白今天除个杂兵,少爷怎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仅叫人延了行动时间,而且从用枪改成下毒。


饭店里,下毒自然更方便点。郭麒麟坐进汽车的时候摸了摸腰间的枪,他习惯用枪,下毒这种怀柔的手段不适合他,只是下毒更慢些。


如此让目标多活半个时辰不是他本意,他见到目标的第一眼也就是前不久的暗杀名单,最后一眼是确认目标的方位,前后不超过半个月。郭麒麟不习惯放长线钓大鱼,他喜欢速战速决。


坐到车里的时候司机还有些稀奇地问道:“这回不好处理?怎么这么久?”


司机叫老侯,在他养父手下开了许多年车,现在调给他开车,老侯嘴碎,按理不适合跟着他干,但养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改用毒了。”郭麒麟懒洋洋歪在后座上,回了一句。


汽车打火,消失在饭店后身的雨幕里。老侯的车技不错,郭麒麟不爱吱声,就听他一路上念叨,一动一静倒也还好,省得寂寞。


“什么人能让少爷您动恻隐之心?”


“普通人,和日本人做生意,为了讨好他们,说了不该说的东西。”郭麒麟说道,“就算不说也活不了,再说人现在都凉了,这叫恻隐之心?”


“我这不是以为您会——”老侯单手比了个枪的手势,对着空空副驾驶开了一枪。


“好好开车。”郭麒麟拍了下驾驶位的椅背说道。


公路上车少,雨幕里都开着两盏大灯,射出两条无休止的光线,雨丝在这些光线里轨迹就变得清晰。山城的公路多盘山,郭麒麟望着窗外,山下茫茫一片,也看不清人家,什么也看不见。


能去那家饭店吃饭,条件应该不错吧?更何况脚上还穿着皮鞋,郭麒麟心想。


看到阎鹤祥不算是他意料之外,早在他刚加入情报二处的时候,就利用职务之便查过一些东西,倒不是他有多神通广大,只是误打误撞,才知道阎鹤祥也来到了山城。


不过两年间,他没去找过他,就算心里想,梦里想,也誓要把他当作陌生人。和阎鹤祥临走那封信有关系,和他现在的处境也有关系。


郭麒麟靠在车座上,往窗外看的目光变得空远,他其实害怕和他碰面,这种害怕一直延伸,使他做一些不必要的举动,比如下毒过后那人也不会马上死,估计会出门死在半路上,手下人就直接把人处理了,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可他还是让人慢一步行动,等阎鹤祥离那饭店远远的,算时间都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才行动。


“少爷,少爷?”老侯喊他,“快到了。”


“嗯。”他直起身,理了理衣裳,山坳间的公馆修的十分漂亮,山城大部分富人家的房子都是这样,比之另一边连公路都没有只能拾级而上的山崖吊脚楼,就像是两个世界。


他下车的时候走的快些。管家跑过来为他打伞,西裤的裤脚有些打湿,他走进大门的时候,看到养父于谦就坐在沙发里,公馆的大厅修了一个假壁炉,于先生就坐在壁炉边戴着眼镜看书。


“父亲。”


于先生的目光从眼镜片后门照过来,问道:“回来了?陈妈煮了鱼汤,你去喝一碗,去去潮气。”


“是,父亲也喝一碗吧。”


“我不用。”于先生摆摆手说道,“我喝过了。”


于先生的笑容总是慈和,如郭麒麟第一眼见的一样,若不是他进了情报处,只会以为养父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情报处流传的事迹很多,郭麒麟没有问过,不过隐退在山城还能有这么大一所公馆并且享受着军中高级津贴的人,不会像他表面里那么简单。


鱼汤送到他卧室里,卧室里是西洋镜,五斗橱和四柱床,绛色流苏的窗帘曳地,只要他吩咐一声,这屋里多么富丽的家具都能换上一套新的。


郭麒麟扯下领带,单手解开领口两扣,西洋镜映着他年轻的面容,下颌有了棱角,他有些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如同第一次杀人,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一样。


他知道那不是他,山城没有一个叫郭麒麟的人。


山城的房屋多奇巧,它们倚山而建,有的大门开在楼顶,一楼下楼才到。


阎鹤祥赤脚淌水已成习惯,开门的时候受了四楼人家的几句骂,连连道歉。他晚归的时候总会把安安托给这儿的二楼人家照顾——进了大门还得下两层,却不是地下,二楼的窗子能看到江水。


二楼的两口人就是两年前在火车站接应他们的同志,他那时候生着病,都是人家帮忙照顾的,现在又要帮他照顾孩子,让他总有些过意不去。


他敲门进屋的时候两人都没睡,一个外间灯下改教案,一个在里间靠在床上看书,灯芯浸在菜油里头,着起寸把长的光。高峰给他开门,小声说道:“孩子睡了。”


阎鹤祥点点头,小声道谢,客气的话反反复复也说了两年,高峰都听的烦了,他每回也没落下。栾云平听见外间声音趿鞋从里间走出来,身上的白衫子浆洗的发黄。


“你那屋子不是漏雨?让孩子睡这儿吧,外头雨太大,一来一回怪遭罪的。”


阎鹤祥婉拒,他在这方面总有种执拗,无论几时回来都要把孩子接走,他身边只剩下安安,只有自己那便不是家了。


栾云平无法,只得去找雨披,又让高峰把孩子抱出来,孩子被裹上雨披的时候醒了片刻,揉揉眼睛在高峰怀里伸出手要爸爸抱,嘟囔了两句听不清说的什么。阎鹤祥亲了下孩子的额头,和高栾作别,转身走近雨幕里。


老旧的外围楼梯吱嘎作响,仿佛某一天不抵潮气腐蚀就应声而裂,他抱着孩子走的小心,生怕扰了邻家的清净。


家里的床上被他造了个小棚子罩着,顶上铺了油布。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不会漏雨的。他把雨披解了,将安安放到床上,孩子翻了个身儿兀自睡了一会儿,他去找盆子接漏雨的地方,转过头孩子见身边没人小声哭了起来。


他忙到床边去哄,安安的哭声小了些,含含糊糊说自己梦见爹爹了。


他再想郭麒麟,却从未在梦里见过他。听见安安这样说愣了一下,说好,又说天太晚了,乖乖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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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林  x  教员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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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May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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