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

好好讲故事❤️

【祥林】太平年(七)

ooc 勿上升 架空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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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对于哥哥出差,大林总是喜忧参半。


难过的原因很简单,他要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虽然阎妈妈有时候会过来,妈妈比哥哥要细心,但那感觉和哥哥还是不一样。高兴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哥会给他带各种新鲜的小玩意儿,比如海边的贝壳,大海螺;漂亮的钢笔和本子,南方的新款运动鞋——不是“回力”,看上去比“回力”更高级。


阎鑫有点“人傻钱不多悠着点骗我”的体质,带回来的东西总有一部分会翻车,比如灯影牛肉干,很巧地硌掉了大林正在活动的牙齿;比如从内蒙带回来的羊奶酪条,膻气到大林拒绝再穿那件衣服上身;比如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糖果,却被发现在百货大楼一层就有卖的。


所以对于他哥带回来的礼物大林都不是很期待,他只是期待风尘仆仆的哥哥一次又一次的回家。


再出差的那天南城下着小雨,大林放了暑假,两个人撑了一把伞,小孩儿硬要送哥哥到火车站去。站前人多,各色的伞打了个照面,每个人的臂弯处或多或少都沾了些水。小孩儿踩着双嫩黄色的小雨靴,这也是阎鑫从沪城给他带回来的。阎鑫拎着旅行袋走在后面,小孩儿就在他前面踩水。


要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又回到哥哥身边,伸出只小手握住哥哥的手,数着红灯的秒数,看着一大批穿着雨披蹬自行车的人。


“哥。”


“嗯?”


“等你回来教我骑自行车呗。”


“行啊。”阎鑫点点头,他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没考虑让大林学骑自行车,“等你学会了,我去买辆小车给你骑,那二八大杠骑着不舒服,你个子还没长高。”


“那不得要票吗?”


“去外汇商店买啊,”红灯结束,阎鑫领着大林过马路,小声说道,“到时候我换点外汇券。”


大林笑了起来,他哥从不食言。


南城中有一条江流过,把城里分成两部分,夏天里沿江的风景不错,阎鑫临走时候还是嘱咐大林,让他别往水边去,要是太无聊,就回县城家里。


大林点点头,他才不会觉得无聊呢,小伙伴都在南城,他写完作业就可以出门去耍。


南城的这个夏天闷热,一连数十日都见不到太阳,雨丝由小变大,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一开始大林他们还觉得有去,揣上钥匙挽起裤腿就去江边浅滩上玩,能竖几块石头做虾笼捕虾,偶尔也能捉到几条游昏头的小鱼。但这雨再下起来就不太对劲,江边派了警察来守着,水流从悠悠扬扬开始变得湍急。


大林只好窝在家里听广播,阳台上晾着一排的湿衣服,前两天玩的太疯,差点连穿着出门的衣服都没有,只穿了个小背心小裤头,坐在课桌边望着街道上小河似的排水沟,和装在套子里那步履匆匆的人。


南城那个时代的人都会记得那个夏天,而不是特定的某一场雨,雨实在是下的太大了,连连绵绵,他们都分不清罪魁祸首是哪一场雨。


阎鑫着急回来的时候,铁轨上已经出现童话般的效果,火车开过去甚至能带起铁轨上积水的涟漪,明白事理的大人看到不会想起某个日本动画电影,只会心里一沉。


原来水天一色不只描绘晴朗的海岸线。也可以描绘黑色的雨夜,水天一色,混混沌沌的没有光亮。


天上万般雨丝泼洒,昏昏沉沉扰乱路灯,水洼里光晕破碎,月亮早就躲起来,仿佛这样一个雨夜,像是被时间抛弃的世界。


老火车站的站前广场排水并不好,现下已经没过最低一层石阶,阎鹤祥低着头看了一会儿,也无法从暗夜里的深色积水地面中分辨出其中深度,只能看到另一处的水流似乎特别湍急,估计是有窨井在那附近。


他小心翼翼地往水里踏了一步,雨伞此时根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雨丝随着风斜斜地吹到他身上,衬衫洇湿大半,水果然没过脚踝,他生怕下一步就掉进深水井里,暗无天日。


在南城这站下的人此刻又恰巧只有他一个,背后的出站口空空荡荡的光亮。


只是他没施舍一点目光给背后,颇有种义无反顾的劲头,直接踏入雨中。


城中竟然是热闹的,能看到打着手电的警察穿着雨衣维持秩序,人们打着伞,吵吵嚷嚷地拿着家当排队。站前广场地势太低,已经要开始疏散部分居民,他的心咚咚跳的焦急,隐隐发慌。街面上原本消夏的遮阳伞和塑料凳,店家的灯牌和垃圾桶全都在水里飘着,发出一股陌生的土腥气。


南城六中的校门打开,全教学楼都亮着灯,有人拿着大喇叭喊话。门口同样是乌泱泱的人群,妇女扎着头巾抱着孩子,男人急吼吼地冲出一条道来,有人只穿着短裤,有人在哭。


听说上游的水库撑不住泄了洪,冲垮了下游的村庄。


阎鑫整个人走到职工楼下时,像是掉到水里刚爬上岸一样,楼道里的灯泡要坏,显得忽明忽暗的。


雨跟着他从一楼一路攀了上去。


他站在门口,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来水,却又不是从天而降时候的冰凉,带了他的体温。


隐约有雷声响起,他拿着钥匙开门的动作就变得更为迫切。


沉重铁门被打开,屋子里关着灯,仍是出发之前的熟悉气息。


眼睛适应了光线,便看到一个小身影蜷成一团儿缩在堂屋的椅子里,卧室开着门,窗帘没有拉严,留下半盏窗,他才发现原来外面不是黑漆漆一片,南城六中的方向有一种吵闹的亮,天空则是那种暗橘色的影。


玻璃窗哗啦啦直响,天边被一道厉光分割。


阎鹤祥第一反应就是走进去,抱住那个小身影。


尽管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湿答答的。


小身影怔了一下,旋即放松下来,紧紧贴着那一层早就能拧出水来的衣料,哑着嗓子说道:“你回来了,哥哥。”


那晚他们是在一张床上睡的,就像小时候一样。阎鑫有些后悔把林林一个人留在家里,雷雨夜对一个独自在家的小孩儿来说显得太过可怖。


哥俩在家待了三天,吃到家里就剩下最后一小把挂面的时候,太阳才露出来,街上的水才渐渐退去。


水退去之后的一切都湿淋淋的,阳光散落,每个角落都闪着光。


阎鑫领着林林下楼找了家饭店吃饭,买了两大兜吃的用的,小孩儿手里拿了根奶油棒冰。太阳出来的南城,终于有了一点夏天的感觉。


江水涨的很高,整个天仍是苍白带着点灰色,太阳挂在上面像是硬被人拽出来似的。林林把吃过的冰棒棍扔进垃圾桶里,一手拽着哥哥的衣角,一手捂住了鼻子。


江边上有许多人,他们大多都在低声交谈,窃窃私语伴着几声叹息。


江面上飘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枯黄的成片的玉米杆,纸盒子,打碎的木板,不成形的被子,不知名的蓝色大桶,死去的牲畜,南城的沿江都散发着一股大水沤出数日的刺鼻气味,林林抬头看向哥哥,阎鑫没什么表情。


广播里说南城附近的化工厂被大水冲走了十三个大桶,也不知道这些大桶有没有封死,装的是什么东西。


广播里说这场大水波及了下游的五十多个村庄以及临近南城的几个县市,县城也在此列。


广播里用沉痛的语气哀悼了十几位因公牺牲的人民干部。


大林忘记来他们家报丧的人是男是女,那天是几号,他只记得厅堂里点着幽暗的长明灯,外头的天仍是阴沉沉的,阎妈妈低着头坐在桌子边,带了块黑头巾。


一闭眼仿佛又回到四岁那年那个寒冷的小村子,他不住的搓着小手,拿着个木棍,拨着纸钱烧成灰之后的余烬。


潦草的火星落在雪地里亮了一瞬,然后他就被人抱了起来,阎叔叔笑起来很爽朗,逗着他:“林林。”


哥哥抱着洗好的黑白照片,把它放到柜子上面,家里的门紧紧关着,偶尔能听到另一个房间里,阎妈妈压抑的哭声。


睡觉的时候,哥哥翻了个身,用双臂轻轻地环着他,他哥说:“林林,我没有爸爸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南城的雨停了好久,窗台上没有杜鹃也没有水仙花,喜鹊不再飞过窗口,作文本摊开,题目下面却写不出一句话。


他又没有爸爸了。


—南城雨 卷终—


—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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