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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林】野火(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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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回城那日天上飘着小雨,秋风骤起,天气凉了好些。大林身上披着哥哥的大衣,神情恹恹靠在马车里,一张小脸没什么表情,眼睛微微眯着,歪在一旁假寐。


睡了一会儿困意真的攀上来,阎鹤祥便把他揽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睡。小脑瓜就从宽厚的肩膀上不知不觉躺到阎鹤祥的腿上。


大林的头发有些长了,阎鹤祥的手抚过去的时候感觉毛烘烘地,那个圆圆硬凉的银怀表就夹在两人中间。阎鹤祥怕硌到他,小心翼翼用手指将他颈间的银链子从衣服里挑出来。大林的脑袋蹭了蹭哥哥,眼睛睁开一瞬,就听见阎鹤祥低声说了一句:“还没到呢。”遂又迷迷糊糊会见周公。


进城门的时候慢了些,许是各家的买卖都要到年底汇总账,进城的车马不少,阎鹤祥稍稍掀开一点帷裳发现城门口排了好长的队。恰巧起风,城郊的落叶被吹到马蹄车轮之间,几丝雨水刮进马车里,阎鹤祥忙掩上帷裳。


大林却已经醒过来,睫毛软软地眨了眨,从阎鹤祥腿上坐起身转了转脖子,一副头发凌乱的怔松样子。阎鹤祥见他这样揉了揉他的脸颊,问他睡饱没有。


郭麒麟点点头,又摇摇头。脑子里仍是前两日的乡间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虽早就定下是这一天回城,但临到城门口心里仍有些不舍不愿。


就像是年节过后要上学,却发现功课未做一般。回了家又要当往常那个“小大人”,郭麒麟觉得乏味,却又无可奈何。


阎鹤祥知晓他心里所想,遑论大林,阎老师自己都不确定明日去学校上班,到底是学生跟不上他的课还是他跟不上学生们的脚步。这些日子玩的太尽兴,竟是让曹鹤阳帮着代了大部分的课。


阎老师扪心自问最近在课业上确实不太负责,但他回城之前还是对大林说道:“你要是没玩够,我们多住几天也使得。”


大林摇摇头,说道:“我想安安了。”


回家第一件事是换了外头的衣裳去北屋,挨了阎太太好一顿训斥,这回连大林也带上了,说阎鹤祥挺大个人了还只想着往外头玩,给林林都带坏了;点着大林的鼻子问他是不是玩野了,记不得家里面了。大林笑嘻嘻对阎太太说哪有,在外头自然没有在家里舒服,故他时时刻刻想着母亲,记得母亲爱吃乡下新鲜的菜蔬,带了好些回来,都已经送到厨房去叫人收拾了,晚上就能吃到。还带回来一筐新鲜的草鱼,叫人炖上满府都是香气。


阎太太拉过大林的手把他揽到怀里,慈爱地说小馋猫就知道吃,又说还是林林想着他,阎鹤祥见惯母亲对大林和对他不一样的态度,在一旁笑着也不说话。


自回城之后时间过的飞快,仿佛没几天就下了第一场雪,然后便是安安满周岁,郭麒麟命人在北屋靠窗的炕上铺上绒布,阎鹤祥寻了各样地小玩意摆了满炕,把安安抱上去。安安刚会走还不算太稳,一到炕上就坐在那里要抱抱,大林拿着拨浪鼓逗他去抓周,满屋的大人全都目光慈和地看着一个小孩子。


安安有些疑惑,说话仍是一个一个字儿往外蹦,歪着头用那双黑溜溜地眼睛看着周围好一会儿,很快对旁边那些笔砚印章登物什产生了兴趣,抓起一个颜色鲜亮的锦缎绣球玩了一会儿,罗嬷嬷要上前制止他,被阎鹤祥一个眼神扫过去,没敢开口。


安安只是玩了一会儿就把球撇开,从冰凉凉印章旁边爬过去,看也不看一眼,但也没看手边的胭脂钗环,抓起小木头剑不撒手,就要把剑柄上的红穗子往嘴里放。


阎鹤祥笑起来,阎太太拍着手说抓刀剑好啊,我们安安以后能当大将军。罗嬷嬷这才上前把安安抱起来,拿开他手里的红穗子,安安在罗嬷嬷怀里也不老实,朝阎鹤祥笑笑,小脑瓜却转向大林,嘴里叫着“爹爹”。


这是安安为数不多目前口齿清晰能说出来的词,大林从罗嬷嬷怀里接过安安抱起来,小孩子把那柄小木头剑往大林的手里塞。


“没白疼他,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阎鹤祥笑说道。


“这世道我倒不想让他当什么将军。”大林拿过木头剑,亲了一口安安,对哥哥说道,“你没看前两日的报纸?战况很不好。”


“时势造英雄。”阎鹤祥戳了戳安安的小肉脸说道,“万一我们安安以后是能驰骋沙场的大英雄呢?”


“那也得以后有沙场能让他驰骋。”大林把安安交给罗嬷嬷,往门外走去,说道,“你看前方的战事,又沦陷了多少城市?打几年前就说要反洋,现在大洋国的军队却是越来越猖狂了......也是,侵略者哪还会管你老百姓的死活?”


“你也不要那么悲观。”阎鹤祥安慰道,“报上不也写了,现在两方都合作抗敌,只会越来越好。”


“这倒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大林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几时相信过报纸?不常说那些都是粉饰太平。”


“客观一点,大林。”阎鹤祥说道,“报纸上写的再如何也是从旁人口中听世界,再不准的,别让那些杂七杂八的流言吓唬到。”


“您那本《野火》不也一样,只不过写文章的人我们都认识罢了。”郭麒麟说道,“照你这样讲,一定要去前线才知道何为客观。”


“若是能去前线,我定——”阎鹤祥话说一半,察觉到大林的目光,转了个话头说道:“我只是尽我所能,编《野火》也是此意,不过为战事添一份心力罢了。”


“别总想着舍生取义。”郭麒麟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说舍生取义不好,只是这世道要取的义太多,相比之下‘舍生’倒是容易许多。一个人死了不打紧,只是自以为为了大义牺牲,死了之后却像是轻飘飘树叶落在水面,连个涟漪水花都不见,累的家人也跟着悲伤,倒显得自私起来。”


他说完这一番话,也不去看阎鹤祥的表情,径自去到厨房嘱咐人多买些粮食囤着,战火四起,粮价飙升,还是趁着云城安定多备一些才好。


阎鹤祥兀自沉思了会儿,抬起头发现大林早不站在他身边,他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想起为《野火》所写的文章未写完,故回了房间。


27


云城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长些似的,雪下起来没完,阎鹤祥叫人支了梯子上房,用扫帚将房顶的雪扫下来,房上都是老瓦片,免得时间一长压坏屋顶。


大林见状便也给铺子带话叫他们扫扫屋顶,年前去铺子收账簿发年礼正巧碰上小秦少爷。秦霄贤如往常一般瘦削,若不是那身高级西装撑着倒像是家里吃不起饭似的,他再见到大林不像是之前般扭捏,大大方方打了招呼选了东西就告别,大林心里的过意不去放下好些。过了两日,听见铺子里的小伙计说,秦县长家赶在年前给小秦少爷定了门婚事,对方据说是行伍中人,生的俊朗。


大林听过就听过,没再说些旁的。


过年那会儿安安出孝,虽然娟娘去世时悄无声息,但郭麒麟还是吩咐罗嬷嬷给安安穿了一整年的素服。待到了年关做新衣裳才命人唤了颜色鲜亮的衣裳,正月里忌针线,新衣裳有些显大,故安安又多穿了些日子的素服,待过了正月才换上大红锦缎的小薄棉袄。


虽说是出了正月,可外头看着和冬日里没甚差别。院子里积着顶厚的雪,安安被抱出去的时候总要吵着玩雪,小孩儿一个被裹得像个粉团子,摇摇晃晃在雪地里跑,罗嬷嬷一把年纪跟在身后追,看着安安在她面前摔倒总会“哎呦”一声,就要弯下腰去扶,却被阎鹤祥和大林两个人拉住说不必,让安安自己站起来。


“反正在雪地上,也摔不坏。”阎鹤祥说道。两人看着安安费劲儿站起来,还有模有样地仰着小脑瓜求夸奖,大林笑着摸了摸安安的头,小孩儿依偎在大林的怀里蹭了蹭,小猫儿一般。


今年雪下的大,安安房间门口堆了两个雪人,一边一个跟石狮子守门似的。大的那个其实是阎鹤祥和大林两人堆的,得有三尺多高,安安站在旁边要抬手去摸,整个人扑到雪人身上,沾了满头满脸的雪。


最后总得玩的小脸通红才肯回屋,罗嬷嬷在阎太太面前稍稍告了个小状,翌日大林和阎鹤祥双双被告知要是想玩两人自己玩去,别总带着孩子。阎鹤祥正值休息,在房中百无聊赖只好睡觉。谁知道大林煞有介事坐在书案前一整天,到了晚间吃罢饭喊他,指了指面前的纸,笑着问道:“阎大主编,我可以投稿嘛?”


阎鹤祥起身走到他身边看他写的文章,看到后来直接拿起来,细细阅读的时候大林在椅子上抱着双膝,仰头瞧他,问道:“如果我向《野火》投稿的话,阎主编会不会开个后门优先录用呢?”


“公事公办。”阎鹤祥看罢放下文章一本正经说道,“写的还不错,但现在《野火》不是我一言堂,还得那给其他编辑看一看。”


“可你已经优先审稿了啊,”大林腹诽他又作怪,说道,“我若不说我是‘噤声’,你又几时会发现我,我自觉这一篇比上一篇写的要好许多,怎么你的标准又不一样了。”


“我没说你写的不好啊。”阎鹤祥笑笑,说道,“情感真挚,文风质朴,我一直是喜欢的。”


“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在讽我。”大林说道。


阎大主编看上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到发刊日的时候,一本《野火》还是带到大林的案头,里面第三篇就是大林写的文章。


文章的名字叫为他,文篇开头,大林用很直白的笔触写到“在有安安之前,我十七岁,还是个孩子。有了安安之后,我虽然还是十七岁,却是个大人了。”


而后推己及人,见微知著,从小家的安稳写到我们在为谁而战,为谁反洋又为谁写下这些充满新思想的文字,颇有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层次在。不过大林在文章的结尾并没有升华,只是又回到了身边,他写到我们现在为之所做出的一切,一切牺牲一切努力,若是虚无缥缈的民族二字不能让人切身体会,我们就要转头看看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爱人,我们的孩子。


大洋国已经侵占了大片土地,故还未沦为占领区的大小城市反洋情绪空前高涨,各地有赞成的有打压的,也有做表面功夫的。照大林看来,云城还算好些,秦县长并不是很反对这些事情,只是下过命令不让游行。


之前游行是为着上头的苛捐杂税,这会儿虽然大洋国在他省屡屡进攻,但云城内风声尚轻,故学生们也不想着起事,至多写些文章罢了。


三月末的一天,清晨,大林和阎鹤祥出门,大林还是如往常一般先陪哥哥去学校。因着大林后来又发了几篇文章,办公室的教员们都知道“噤声”就是大林,故大林在学校还成了个红人。两人在门口略站站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有阎鹤祥的同事路过朝大林打招呼,故意绕开阎鹤祥。


阎鹤祥有些哭笑不得,郭麒麟脸颊微红,连连说了好几声“你快进教室罢”,才赶阎鹤祥进到教室。学校里的花圃里新种了报春花,朱红花朵挤挤挨挨十分漂亮,上面还飞着几只浅黄色粉蝶,大林站在花圃边看了会儿蝴蝶才转身离开。


他盯那两只蝴蝶看的认真,因此也不知道花圃另一边的教室里有学生在门边伸出脑袋看他,指着他跟班里其他同学八卦,一手半遮着嘴神秘兮兮地说:喏,看见没有,那个在花圃边一身灰长衫看花儿的,就是阎老师的家眷。


是嘛是嘛!顿时门边多了好几个脑袋,再去瞧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袭灰色背影。仅凭这个背影就引发了一系列的联想。


自古学生都爱探讨老师的八卦,不算花边的新闻倒显得这个春天有几分可爱。


大林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定会让阎鹤祥好好管管他们。


下晌大林总有些犯困,坐在铺子里撑着下巴,其实眼皮子打架。掌柜的见惯小东家这样,也不打搅他,还让铺子里的人都小点声音,谁知道门外传来小孩儿的哭声。


哭声一传来郭麒麟一下子清醒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推门出去,就看见王贵抱着安安站在门口,王贵不会抱孩子,因此安安很不舒服,哭泣之余不住地踢着小腿。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大林忙走上前从王贵手里接过安安说道。


“小孙少爷午觉醒来不见您就哭着闹着要找您,罗嬷嬷下午不是有事儿回家了嘛,太太还在北屋睡着。我就瞒着太太把小孙少爷抱来了。”


“你胆子也是真大!这要有些闪失可怎么好?”大林说了一句,王贵还有事情要办,讪讪一笑告罪离开,大林也没多苛责他,语气放缓哄着安安,抱着他进了铺子。


安安似乎刚哭过,眼睛里还有些泪花,更显那可怜见地惹人疼爱。郭麒麟轻轻抚着安安的后背,轻声说道:“安安怎么又哭鼻子了?不像是男子汉,一时瞧不见人就哭,以后上学得怎么办呢?”


说罢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小孩子的鼻子一皱,乐了起来,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十分惊讶,他们都听闻过大少爷膝下有一个孩子,但不承想小少爷竟对孩子这般的好,小少爷自己都是个孩子呢,抱起小孙少爷来一点也不含糊,那孩子也很依赖小少爷,看得出在家时小少爷也没少带他。


“这就是小孙少爷,好生俊俏的孩子。”掌柜的叫小伙计找出来小银锞子逗安安,大林怕安安吃进嘴里去,故一直用手拿着不给他,安安便一直想伸手去拿。一岁半的小宝沉了不少,大林有些抱不住他,虽坐到椅子上把他放到地上叫他自己到处溜达玩儿。


小伙计也懂事,将那“状元及第”“万事如意”的银锞子用红线串了给大林,大林见状就把安安抱过来随手系在他手腕上,系的松松的,安安的皮肤白,系了红绳银坠子像是人参娃娃。


“小孙少爷多大了?”掌柜问道。


“过了这个月正好一岁半。”大林说道,安安正对窗台上的青瓷瓶子感兴趣,幸好他个子矮够不着,仰头瞧了一会儿又转身去找大林,咿咿呀呀地说完指了指那个瓶子。大林哄着他说那个没意思,我们不玩那个。


“小孙少爷看着就聪明呢,我们家小闺女这么大的时候还说不了几句话。”掌柜说道。


“他也是蹦字儿往外说,也就我和他的嬷嬷能听懂。”大林说道,对于这事儿他还有些骄傲,安安说话口齿不清,家里除了罗嬷嬷和他谁都听不懂,连阎鹤祥都听不懂安安说话,两人经常大眼瞪小眼,然后安安就放弃阎鹤祥,转而去找大林。


“还是小少爷教的好。”掌柜恭维道。


铺子里正聊着天,外头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就响起来,那声音极大,似乎连地面都在发震,铺子里瞬间变得安静,声音陌生又熟悉,它不应该出现却也早已出现过这片土地上空。安安受了惊,往大林身上扑,大林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正在街上的行人急急忙忙往路边的铺子里钻,低低似是擦过耳膜却又很响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从外头进来的人的说话声音。


“......是飞机。”


声音过去的很快,人的耳膜随之嗡地一下,脑子轰轰响了一瞬间也就过去,大林低声安抚着安安,小宝倒是没哭,只是一张小脸上惊慌未定。


“当年在锦州,飞机也是这么响的。”有人说了一句,立马有人说道:“那是在东北,我们云城不能,不能那样。”


“报上说前方战事吃紧,那飞机是咱们的还是大洋国的?”


“看不出,应该是咱们的吧,大洋国打不到咱这儿来。”


“不一定非是战斗机,坐人的飞机不也是有的嘛。”


“对啊,都在天上,咱们也看不清。”


铺子里嘈杂说话声不减,大林听过飞机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心里仍惴惴不安,抱着安安起身,看到阎鹤祥正好推门进了铺子。


“大少爷。”“阎老师。”


铺子里的伙计和熟客纷纷问好,阎鹤祥笑笑答对他们,看着不算紧张的样子,才让郭麒麟放下心来。


只是一架路过云城的飞机而已。他这样想着。但阎鹤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把安安送过去让他抱着,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哥,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飞机的声音?”


“没事儿。”阎鹤祥似乎知道他在害怕些什么,单手抱着安安,空着一只手拉过他的手,攥的很紧,又说了一遍,“没事儿,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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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May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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