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

好好讲故事❤️

【祥林】太平年(四)

ooc 年代剧 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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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家在厂子里的生活算是好的,虽然厂子这些年的绩效日益下降,工资总得拖欠个十天半月才发,但阎家人口少,又都是厂里职工,阎爸爸又是退伍军人有国家补贴,所以日子过的也是有滋有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阎鑫就成了厂区高质量单身男性,厂花们想嫁的top1相亲对象。


这是第几个来介绍对象的林林都有点不记得了,反正他只管往桌边一坐,佯装写作业的模样,偷偷观察着来家里的客人。他们大多也都穿的体面,的确良的衬衫或者布拉格,女孩子娇怯怯的躲在媒人身后,大姑大婶拎个网兜,里头有槽子糕有桃罐头,也有的拎着十几个鸡蛋。这些东西阎妈妈都收在壁橱里,再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回礼,人家送来的有空也拿出去送给别人。


鸡蛋倒是不用,那个保质期不长,所以林林隔三差五就能补充一下营养。


那些姑娘们还蛮愿意和林林套近乎的,可能因为小女孩儿天真好套话,他们向林林搭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刺探阎鑫的平常生活。


“你哥哥休息的时候在家都做些什么啊?”


“看书?做饭?或者陪我玩。”


“他还会做饭啊?”


“不会。”林林摇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那个小姐姐,“所以我们家锅总坏。”


“你哥哥都喜欢读什么书啊?”


那时候正流行金庸的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渊,高年级的孩子都去租书,偷偷带到学校里,在桌子下面看。


“老庄哲学。”


“什么?”


“《道德经》,老子五千文。”小孩儿侧过头去问道,“姐姐您没有看过吗?”


那姑娘摇摇头。


“您要是想多了解了解我哥,那您得多看看这个,什么《论语》《孟子》《资治通鉴》《古文观止》,我哥没事就愿意给我讲这些......之乎者也。”


现在可不像是之前批判孔子为“孔老二”的时候了,只是古文教育在学校还没有兴起。林林是听到老师们在办公室的聊天学过来的,其实他们家都找不出一本《论语》来,他就是故意的。


效果显著,厂区里像阎鑫这样去过南城念中专的人不多,大家本质上学历都比较一般,很快厂子里就都在传阎鑫是个书呆子。


“想不到老阎那个泥腿子还能养出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儿子,这要是搁前几年......”


“现在不一样了,你没听之前广播还报道说国家在修复文物呢嘛,就是那过去有钱人家念的之乎者也,以后也金贵喽。”


这话后来都传到阎鑫他们车间,同事笑着起哄,让他给背一段论语听听。


“我哪会这个?咱们当初也没见学啊。”


“厂子里都传开了,说你特别喜欢这种传统国学,你们家那个小的在学校都能给人家讲上一二。”


阎鑫回家的时候,林林在桌前捧着个大碗喝桃罐头的汁。


“哥哥,你能不能不结婚。”小孩儿咂着嘴,一脸真诚地发问道。


“为什么啊?”阎鑫还有点感动,觉得林林没白养,知道舍不得他哥了。


“因为你不结婚,就一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我就一直能吃上鸡蛋和桃罐头。”


阎鑫:......


“家里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想什么呢?”


“哎哎哎哥您能不能下手轻点,别揪我耳朵。”林林揉了揉被他哥揪红的耳朵,阎鑫一早猜出来是眼前这小祖宗散布的谣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论语》放在桌上,这书放在十年前都是大毒草,现在也不太好找,是他从租小人书的摊位上发现的。


“林林,我感觉你好像挺喜欢古文的,而且你最近作业不多?感觉有点闲啊。”阎鑫笑着说道,“这样吧,你每天都抄一篇,也当练字。”


阎妈妈这时候正好下班,听到阎鑫的话还表示了赞同:“对啊林林,上回你们老师跟我说你字不太好看,你哥还能想着这事儿挺不错的,多练练字有好处。”


阎妈妈都发话了,林林没法反驳,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找了个新本子,每天对着论语练字。


写作业练字,再加上学校要期末考试,一忙起来,林林就没空关注他哥的终身大事。小学放寒假,班级里组建了学习小组,目的是让他们在假期也不能疯玩,要保质保量地完成假期作业。其实学习小组到最后都成了抄作业流水线,增进同学感情,更方便以写作业的借口串门去玩。


林林他们学习小组一共四个成员,王富贵,庞光大,张仲元和他。小孩子的友谊十分简单,张仲元一直觉得林林有一个道上的哥哥,从当初的恐惧变成了崇拜,再加上林林很会忽悠人,把看到的小说里的故事添油加醋讲给小伙伴们听,唬的他们一愣一愣,只觉林林是大哥的妹妹,未来能统领黑白两道的女霸主。


不过现在小孩儿们最喜欢的是射雕英雄传,电视台重映,只有光大他们家有台电视,学习小组的成员经常背着书包去看。张仲元尤其喜欢黄蓉,林林推测他可能喜欢女侠这类的风格,黄蓉是桃花岛的,所以他们上报学习小组的时候,取得名字是:桃花岛学习小组。


就在某一天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看电视的时候,张仲元突然在林林耳边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哥谈恋爱了?”


“不知道!怎么可能?”林林的注意力一下子从电视里缓过神来,对着张仲元严肃地说道:“你不许瞎说,乱搞男女关系会被抓起来的。”


“我没有瞎说,之前我姥姥在公园里看见过他们俩坐在一起,靠的很近,女的穿个蓝棉袄,戴着个红围巾。今儿我和光大出去玩还在文化宫看见他们了呢,估计今晚要看电影。”


光大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了一下,配合张仲元点了点头。


林林看不下去,直接出门回家去找哥哥,围巾都落在了光大家里。


化三的电影院就在工人文化宫里,正值冬天,天将暗未暗的时刻,他一路跑过去,风扑的小脸通红,脑后的两根小辫子翻飞,从电影院门口挤挤挨挨地人群外踮起脚,一眼就看到他哥和那个红围脖。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像是自己一直宝贝的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一样。辛辛苦苦考了双百分没有奖状,攒够零用钱小卖铺却断了货,喜欢的橡皮筋接上又断掉,推在楼门口的雪人被坏孩子踹了一脚。


“哥哥!”


阎鑫回过头,林林看到他的手还牵着那个女同志。


“这是你妹妹吗?”阎鑫身边的女同志笑着问道,“长得好漂亮啊。”


林林气鼓鼓地在人群里盯着那个女同志的红围巾,那红围巾在雪天里红的更加漂亮。


7


事情进展的很快,几乎是林林得知后的第二天,双方就见了家长,并且都表示满意。女孩子是在厂医院里工作的护士,说话细声细语的,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挽一个髻,穿起白大褂的时候工作却雷厉风行。


厂里职工房紧俏,要结婚的才能申请单独一间,阎鑫交了报告,阎妈妈开始收拾起儿子的东西,眉宇间满是欣慰的神情。


只有林林不太开心,他知道哥哥找的这个女朋友很好,漂亮能干还温柔,只是听说他们要搬出去住,他不习惯只有他一个人睡的床铺,他也想象不出他哥离开后的样子。


阎鑫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孩儿一个人乖乖地倒暖水瓶泡脚,收拾书包,解辫子,缩到被子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我在适应嘛。”小孩儿嘟着嘴说道,“适应没有你的日子。”


“哪就这么可怜了。”阎鑫笑着刮了刮林林的小鼻子,“家里不是还有爸爸妈妈呢嘛。”


“可是,可是我就想要你在嘛。”


这件事真的没办法,谁家也不能允许两口子带着还小的妹妹一块住,多不方便。只是天似乎遂了林林的愿,申请房子的时候出现了困难。


“咱们这片儿没有合适的空房,但厂子要调几个人去南城的分厂,那边的房子多,我想着要不找找人,把阎鑫他俩调到南城去,反正他们都大了,离了家也不是不行。”


“那也好啊,就是南城人生地不熟的......”


“怎么不熟?儿子不是去那儿念过几年书。”


阎爸爸阎妈妈商量着这些事,阎鑫在家的时间也变得少了,林林努力让自己不给大家添麻烦,只是目光仍不由自主的在楼下两个人依依惜别的身影上停留,在公园转角结冰的水池停留,在挂到树杈上的燕子风筝停留,在二八大杠的后座上停留。


“哥哥,你喜欢她吗?”


“我喜欢啊。”阎鑫提起女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发着光的,笑意都与往常带了些不同。


上头的批文下来,同意把阎鑫和那个女孩子调到南城,还给了他们一套小两居的房子。阎爸爸阎妈妈就想着,不然把林林的户口也迁过去,小孩儿翻过年就八岁了,总不好一直当女孩子。


可是就在这儿出现了问题,女孩子的家里不同意,不同意女儿去南城,也不同意让他们带着林林。


小孩儿那天正好去光大家看了电视,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的门虚掩着,但隐隐约约有争吵声传来。


“我不管!那南城我们又不认得人,你们家是找好人了,我们闺女嫁过去过成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是能去看,一年能去几回?还都上班。”


“小两居怎么了?哪有小两口过日子带着还上学的小姑子的道理?”


时不时传来那个女孩子和阎鑫的调和声:“您情绪别激动,这不是商量呢嘛。”


“替别人养孩子?你们家有钱,我们家闺女可受不了这个罪!”


“不成,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孩子......亏你们想的出来,我说老阎啊,平常看着你人也挺老实的,这上假户口的事儿怎么也干的出来?”


“不然就等房子,不然就别谈了。南城我们肯定是不去的!你们家的事儿你们家自己处理。”


家里的门被大力地拽开,林林正好站在门口,和那个冲出来的人目光碰了个正着。


他微微瑟缩一下,那大概是那个女孩子的母亲,他从那个阿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嫌恶。


女孩子也紧接着跑出来,胳膊上还搭着没来得及系上的红围脖,她追上去,小声说着:“哎,妈,又不是亲的,阎家能养她几年,养两年大了就介绍个人家嫁了呗,正好咱们家那头有几个小子和她岁数差不多,嫁的远远的,也没啥影响。”


“那你们这两年要孩子怎么办?”


“不是小两居的房子嘛。”


“不行,我可不想让我未来外孙子的屋子被一个不明不白的外人占着。”


林林低着头,他们的话一句句都进到他的耳朵里,他手心冒着冷汗,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当成过累赘。


“林林!你站这儿做什么?怎么回来这么晚?”


阎鑫打开门才看到不知道站在门口多长时间的小孩儿,林林目光闪烁,局促地攥着手,一步步挪进屋。


屋子里的灯亮着,阎爸爸阎妈妈就坐在椅子上,桌上还有两杯未动的水,他们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林林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开口说道:“我——其实我当女孩子也可以。”


“这怎么能行?你都长大了,又是好不容易的机会。”调职这事儿非同小可,又是从小县城调到南城,阎鑫去南城是用了阎爸爸的人脉,阎爸爸就不会再调职,这里面的人情世故,林林太小还不明白。


“没关系的,哥哥先和嫂子去南城呗,我在家这边上学不也挺好的。”林林努力地笑笑,“等以后考出去,就能变回男孩子了。”


“肯定有别的办法......”阎妈妈望向林林的眼神有些不忍,而阎爸爸则一直紧皱着眉头。


“算了吧。”阎鑫关紧房门回到屋子里,习惯性地摸了摸林林的头发,对爸妈说道,“我带着林林去南城。”


“那她......?”阎妈妈问道。


“我感觉我们不是很合适。”阎鑫就这样说了一句话,走到了帘子的另一边,“天不早了,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儿子,你......”


林林跟着哥哥走到帘子后面,看着哥哥在他面前弯下腰用暖水瓶倒水,水汽撞散了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他乖乖地坐到床沿上,脱掉袜子。


“她母亲说话太厉害。”水声伴随着阎鑫有些发闷的声音,“林林不是外人,他是我弟弟。”


生活总是阴差阳错,不讲一点道理。


林林最后一次看见那个女孩子,是那女孩儿穿着护士服披着蓝棉袄从厂医院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网兜的东西,塞到了哥哥的怀里。


哥哥低着头,他不敢走近,所以也看不清哥哥的表情。


他就跟着哥哥走过花坛,走过公园,走过工人文化宫,走到筒子楼下的时候,哥哥的脚步顿了顿,泄愤似的,把那一包东西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推里。


那条红围巾也在里面,正值初春,雪融化又冻上,垃圾堆上覆盖了一层灰色冰碴,就像鞋底沾着甩不掉的脏污。


他怔了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哥哥在他沾了水气的目光里走进筒子楼。他转过身,在泥泞的路面上奔跑一气,两条小辫子绑着红发绳,和脖子上胡乱系着的白围巾一齐舞动着。


骑三轮的老人敲着铜镲,传过大街小巷,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记。


“收头发,收长头发——”吆喝声惊了几只飞鸟,顺着厂区高耸的烟囱,一头扎入红砖房衍生的云里。


他摸了下辫子,跑过去,只留下两根缠在手腕上的红头绳。


—红头绳 卷终—


—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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